三一、杜诗臧否哥舒翰
〔《开府诗》〕①以子美之忠厚,疑若无愧于论交。其《投赠哥舒翰》云:“开府当朝杰,论兵迈古风。先声②百胜在,略地两隅空。”其美之可谓至矣。及《潼关吏诗》〔则曰:〕③“哀哉桃李戟,百万化为鱼。请嘱防关将,慎④勿学哥舒。”何其先后之相戾若是哉!概之以纯全之道,亦未能无疵也。(《丛话》后八、《玉屑》十四、《永乐大典》八百二十二引《考古质疑》,不见今传诸本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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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永乐大典》有“《开府诗》”三字。
②《玉屑》、《永乐大典》“声”作“锋”。
③《永乐大典》无“则曰”二字。
④《玉屑》“慎”作“谨”。
三二、桤木
东坡《次王介甫韵诗》“斫竹穿花破绿苔,小诗端为觅桤栽”。又《送戴蒙赴玉局观诗》“芋魁径尺谁能尽?桤木三年已足烧”。又《木山诗》“二顷良田不难买,三年桤木可行槱”。①桤字,人少有识者,遍寻字书,亦皆无之。蜀中多此木,询之蜀人,则相传以为丘宜②切。按介甫绝句所谓木有桤者,与移字同押,则知“丘宜切”为是也。按杜陵有《凭何十步府邕觅桤木栽诗》:“饱闻桤木三年大,与致溪边十亩阴。”〔注:“蜀人以桤为薪,三年可烧。”又《堂成诗》“桤林碍日吟风叶,笼竹和烟滴露梢”。注云:“桤木下材,止可充薪而已。惟蜀地最宜种。”〕③〔郑尚明昂作《杜诗释音》云五来切,误矣。〕④(《丛话》后八、《示儿编》二十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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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示儿编》无以上数语。
②《示儿编》“宜”作“疑”。
③《示儿编》无“注蜀人”至此数语。
④《示儿编》有“郑尚明”至此数语。
三三、韩退之示侄孙湘诗
退之有《示侄孙湘诗》:“一封朝奏九重天,夕贬潮阳路八千。本为圣明除弊事,①肯②将③衰朽惜残年!云横秦岭家何在?雪拥蓝关马不前。知汝远来应④有意,好收吾骨瘴江边。”余按《酉阳杂俎》言:“韩愈侍郎有疎从子侄,自江淮来,年少狂率,韩责之,拜谢曰:‘某有一艺,恨叔不知。’因指阶前牡丹曰:‘叔要花青黄紫赤,惟命也。’韩大奇之,遂给所须试之。乃〔竖箔掘窠,〕⑤赍紫粉朱红,旦暮治其根,凡七日,〔填坑,白叔曰:‘恨校迟一月。’时冬初也,〕⑥牡丹本紫,及花发,色白红〔历绿,〕⑦每朵有一联诗,字色分明,乃韩出关时诗。一韵曰:‘云横秦岭家何在?雪拥蓝关马不前。’韩大惊异。后辞归江淮,竟不愿仕。”段成式所载如此。及观刘斧《青琐》,亦记此事。云:“湘落魄不覉,公勉之,令学。尝作诗献公,有‘解造逡巡酒,能开顷刻花’之句。公戏之曰:‘汝能夺造化之工,以开花乎?’湘遂聚土覆盆,良久曰:‘花已发矣。’举盆乃碧花数朵,细视之,花叶间有金字,乃诗一联。公未晓诗意。湘曰:‘事久方验。’公后以言佛骨贬潮阳。一日途中遇雪,俄有一人冒雪而来,乃湘也。曰:‘公忆向花上之句乎?’询地名,即蓝关也。公嗟叹久之,命笔续成全篇。”二说不同。〔如《杂俎》之言,则花上一联,乃韩公旧句;如《青琐》之言,则花上一联,本非韩公语,韩特续成之耳。《杂俎》言指阶前牡丹治其根,《青琐》言聚土覆盆种花,二说不知何者为是。窃意段成式当时盖有所受之,刘斧特互窜其说而已。〕⑧东坡尝有《冬日牡丹诗》“使君要见蓝关咏,须倩韩郎为染根”,正用《酉阳杂俎》故事。⑨又按《续仙传》殷七七,字文祥,尝醉歌云:“琴弹碧玉轸,炉炼白丹砂。解造逡巡酒,能开顷刻花。”则此诗亦非韩湘作。《韩子年谱》云:《泷吏诗》“南行逾六旬,始下昌乐泷。”又云:“下此三千里,有州始名潮。”公以正月十四日去国,行逾六旬,三月几望矣,遂以二十五日至潮,则是十许日,行三千里,盖泷水湍急故也。欧阳文忠公云:“《韶州图经》:乐昌县西一百八十里,武溪惊湍激石,流数百里。”按武水源出郴州临武县,其俗谓水湍峻为泷。刘仲章者,前为乐昌令。余初以《韩集》云昌乐泷,疑其谬,乃改从乐昌。仲章云不然,县名乐昌,而泷名昌乐,其旧俗所传如此,《韩集》不误也。(《丛话》后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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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诗林》“事”作“政”。
②《青琐高议》前九“肯”作“敢”。
③《诗林》“肯将”作“岂于”。
④《青琐高议》“应”作“深”。
⑤《诗林》无“竖箔掘窠”四字。
⑥《诗林》无“填坑”至此数语。
⑦《诗林》无“历绿”二字。
⑧《诗林》无“如《杂俎》之言”至此数语。
⑨《诗林》一引至此。
三四、中山毫
《寰宇记》言溧水县中山又名独山,在县东南十里,不与群山连接。古老相传:中山有白兔,世称为笔最精。韩退之《毛颖传》云:“唯居中山者,能继父祖业。”李太白《怀素草书歌》云:“笔锋杀尽中山兔”,得非此乎?比观张文潜《明道杂志》,首载白乐天《紫毫笔诗》云:“宣城石上有老兔,食竹饮泉生紫毫。”余守宣,问笔工:“毫用何处兔?”答云:“皆陈、亳、宿州客所贩;宣自有兔,毫不堪用。盖兔居原田,则毫全,以出入无伤也。宣兔居山中,出入为荆棘树石所伤,毫例短秃。”则白诗所云,非也。白公,宣州发解进士,宜知,偶不问耳。予按《北户录》说兔毛处云:“宣城岁贡青毫六两,紫毫三两。”其后又云:“王羲之叹江东下湿,兔毫不及中山。”由是而言,则宣城亦有兔毫,要之不及北方者劲健可用也。然则《毛颖传》、李太白诗所言“中山”,非溧水之中山,明矣。(《丛话》后十)
三五、屋有四荣
《笔谈》言:“士人文章中多言前荣,屋翼谓之荣,东西注屋则有之,未知前荣安在?”予尝观韩退之《示儿诗》“前荣馔宾亲,冠婚之所于”。果如存中之言,则退之亦误矣。又考王元长《曲水诗序》云:“负朝阳而抗①殿,跨灵沼以②浮荣。”《五臣注》则以荣为屋檐,〔檐〕③一名樀,一名宇,即屋之四垂也;又谓之楣,又谓之耜。《集韵》云:“屋耜之两头起者为荣。”其谓之翼,则言櫩宇之〔翼〕④张如翚斯飞耳。故《礼记》言〔“洗当东荣”,又言〕⑤“升自东荣,降自西北⑥荣”,《上林赋》云:“偓佺之徒,⑦暴于南荣”。则所谓荣者,东西南北皆有之矣。故李华《含元殿赋》又有“风交四荣”之说。由是而言,则沈氏《笔谈》,未为确论。(《丛话》后十、《历代》四十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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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历代》“抗”作“抚”。
②《历代》“以”作“而”。
③《历代》有“檐”字。
④《历代》无“翼”字。
⑤《历代》无“洗当东荣又言”六字。
⑥《历代》“西北”作“北西”。
⑦《历代》“徒“作“伦”。
三六、榕木
闽、广有木名榕。子厚集有《柳州二月榕叶落尽诗》云:“山城雨过①百花尽,榕叶满庭莺乱啼。”东坡诗云:“疏雨萧萧作晚凉,卧闻榕叶响长廊。”又云:“笑说南荒底处所,②只今榕叶下庭皋”。即此木也。其木大而多阴,可蔽百牛,故字书有宽花广容之说。《集韵》:“榕,初生如葛藟,缘木后,乃成树;枝下著地,又复生根,异于他木。”比观余襄公靖诗“有语嫌双燕,无虞羡大槦”。注云:“横阴数亩,斤斧不加。”正说此木。又用槦字,按《字书》:“樢槦,木中箭笴。”似非此榕,岂襄公之误欤?按韵,榕,又祥容切,即古文松字,与此榕木又不同。(《丛话》后十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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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全唐诗》十三“雨过”作“过雨”。
②原注:“一作好”。
三七、茶诗茶歌
玉川子有《谢孟谏议惠茶歌》,范希文亦有《斗茶歌》,此二篇,皆佳作也,殆未可以优劣论。然玉川歌云:“至尊之余合王公,何事便到山人家?”而希文云:“北苑将期献天子,林下雄豪先斗美。”若论先后之序,则玉川之言差胜。虽然,如希文岂不知上下之分者哉!亦各赋一时之事耳。(《丛话》后十一、《诗林》二、《玉屑》十五)
案:胡仔曰:“《艺苑》以卢、范二篇《茶歌》皆佳作,未可优劣论。……余谓玉川之诗,优于希文之歌。玉川自出胸臆,造语稳贴,得诗人句法。希文排比故实,巧欲形容,宛成有韵之文。是果无优劣邪?”
三八、长吉卒年
李义山作贺小传云:“长吉将死时,忽昼见一绯衣人,驾赤虬,持一版,书若太古篆,或霹雳石文者,云:‘当召长吉。’长吉了不能读,歘下榻叩头,言‘阿母老且病,贺不愿去’。绯衣人笑曰:‘帝成白玉楼,立召君为记,天上差乐不苦也。’长吉独泣,边人尽见之。少顷,长吉气绝,常所居窗中,勃勃有烟气,闻行车嘒管之声。太夫人急止人哭,待之如炊五斗黍许时,长吉竟死。”考之《新唐史·李贺传》,首末所载,与义山小传略同,惟删去白玉楼事,岂以其言颇涉于怪故与?义山之传,得于长吉姊嫁王氏者,其言必不妄。然牧之序谓贺二十七死,而义山则云:“长吉生二十四年,位不过奉礼太常。”又不同,何邪?(《丛话》后十二)
三九、竞渡与筒棕
南方竞渡,治其舟使轻利,谓之飞凫,又曰水车,又曰水马。相传以为始于越王勾践,盖断发文身之俗,习水而好战,古有其风。而《荆楚岁时记》则曰:“五月五日为屈原投汨罗江,人伤其死,并将舟楫拯之,至今为俗。”然考之《怀沙赋》,则曰:“滔滔孟夏兮,草木莽莽。伤怀永哀兮,汩徂南土。”似非五月五日,岂原以孟夏徂南,至五日方赴渊乎?未可知也。梦得《竞渡曲》云:“沅江五月平堤流,邑人相将浮彩舟,灵均何年歌已矣,哀谣振楫从此起。”梦得盖以此为屈原事。《初学记》说筒棕事,引《续齐谐记》曰:“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而死,楚人哀之,每至此日,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。汉建武中长沙欧回白日见一人,自称三闾大夫,谓回曰:‘见祭甚善,常苦蛟龙所窃,可以楝叶塞其上,以彩丝系缚之,二物为蛟龙所畏。’”东坡尝作《皇太后合端午帖子》云:“翠筒初窒楝,①芗黍复缠菰,水殿开冰鉴,琼浆冻玉壶。”注云:“新筒裹练,明皇《端午诗序》也。盖取吴筠《续齐谐记》,今行于世,与明皇所用盖同。徐坚集《初学记》引筠此记,乃作楝叶,岂传写之误邪?”东坡之意,董谓楝当作练也。(《丛话》后十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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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丛话》宋本、徐钞本“楝”作“练”,是。
四○、墨头鱼与书带草
《三齐略记》云:“不其城东有鲎山,郑玄删注《诗》、《书》,栖于此,山上有古井,不竭,傍生细草,如薤叶,长尺余,坚轫异常,土人谓之康成书带。”故梦得诗“墨池半在颓垣下,书带犹生蔓草中”。东坡诗“庭下已生书带草,使君疑是郑康成”。汪彦章诗“门外满生书带草,林间知是德星堂”。何文缬《送王正臣序》云:“烟波晕墨头鱼,风庭绿书带草。”皆用此事。墨头鱼,予尝问人,有泉州南安县佛迹长老遒龚者,蜀人也,尝谓予言:“嘉州乌牛山在水中心,昔郭景纯注《尔雅》于此,有台在焉。景纯每以研之余水,沥于台下,遂生墨头鱼,至今有之。后人作佛刹于其上。”(《丛话》后十二)
四一、王谢故事
梦得诗:“朱雀桥边野草花,乌衣巷口夕阳斜。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”①朱雀桥、乌衣巷,皆金陵故事。②《舆地志》云:“晋时王导自立乌衣宅。宋时诸谢,曰乌衣之聚,皆此巷也。”王氏谢氏,乃江左衣冠之盛者,故杜诗云:“王谢风流远。”又云:“从来王谢郎。③”比观刘斧《摭遗》载《乌衣传》,④乃以王、谢为一人姓名。其言既怪诞,遂托名钱希白,终篇又取梦得诗实其事。希白不应如此谬,是直刘斧之妄言耳。大抵小说所载,事多不足信,而《青琐摭遗》,诞妄尤多。(《丛话》后十二、《草堂诗话》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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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案:此《乌衣巷诗》。
②《诗林》一引至此,《舆地志》云云作另一节。
③《草堂诗话》有“是也”二字。
④《草堂诗话》无“载《乌衣传》”四字,直录原文。
四二、虾蟇陵
《琵琶行》云:“家在虾蟇陵下住。”予按《国史补》云:“旧说董仲舒墓门下,人至皆下马,故谓之下马陵,语讹为虾蟇陵。”故东坡诗云:“只鸡敢忘乔公语,下马聊寻董相坟”,又《谢徐朝奉启》云:“过而下马,空瞻董相之陵”,盖用此事。郭氏《佩觽》亦尝论此云:“长安董仲舒墓名曰下马陵,今转语为虾蟇陵。事出《黄①京纪》。白氏《琵琶行》,盖徇俗之过也。”予谓世俗讹谬极多。古乐府有《相府莲》者,其后讹而为《想夫怜》;药名有“补骨脂”者,其后讹而为“破故纸”,亦岂下马陵之类欤?(《丛话》后十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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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“黄”,宋本《丛话》作“两”。
四三、月中斫桂
义山诗:“莫羡仙家有上真,仙家暂谪亦千春。月中桂树高多少?试问西河斫树①人。”②按《酉阳杂俎》云:“旧传月中有桂树,〔有蟾蜍,故异书言月桂〕③高五百丈,下有一人常斫之,树创随合。人姓吴名刚,西河人,学仙有过,谪令伐树。”〔故宋子京《嘲月诗》亦云:“吴生斫钝西河斧,无奈婆娑又满轮。”〕④《缃素杂记》尝论吴生斫桂事,引李贺《箜篌引》云:“吴质不眠倚桂树。”⑤李贺谓之吴质。段成式谓之吴刚,未详其义。⑥窃意《箜篌引》所谓吴质,非吴刚也,恐别是一事,魏有吴季重亦名质。(《丛话》后十四、《玉屑》十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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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诗林》“树”作“桂”。
②案:此同《学彭道士参寥诗》。《诗林》作《月桂诗》。
③《诗林》无“有蟾蜍”至此数语。
④《诗林》无“故宋子京”至此数语。
⑤案《长吉集》有二《箜篌引》,此《李凭箜篌引》中句。
⑥《诗林》二引至此。
四四、一抔土
《前汉·张释之传》云:“假如愚民取长陵一抔土,而①陛下何以加其法乎?”颜《注》云:“抔音步侯切,②谓以手掬之也。其字从手。不忍言毁撤,故止云取土耳。今学者读为杯勺之杯,非也。杯,非应盛土之物也。”郭氏《佩觽》〔论杯、抔二字〕③云:“杯,奔来切,杯勺也。④抔,步侯切,手掬也,亦古文裒字。”骆宾王为《徐敬业檄武后》云:“一抔之土未干,六尺之孤安在?”正用《汉史》语。〔比见僧惠洪集中有诗云:“人生如逆旅,岁月苦逼催。安知贤与愚,同作土一抔。”其说盖误矣。李义山诗:“耳闻明主提⑤三尺,眼见愚民盗一抔。千古腐儒骑瘦马,灞陵斜日重回头。”如此押韵,乃知前辈造语之工,而用字之不谬也。惠洪尝作《冷斋夜话》,云:“诗至李义山为文章一厄。”但未识其出处耳。〕⑥或谓《广韵》、《集韵》上平声,并出一抔字,铺放⑦切,手掬也。意与步侯切者颇同。惠洪虽诞妄,必不读抔为杯勺之杯,但其诗泛使土一抔,不正用《汉书》长陵事,故作铺放切读耳,未知其果然否?(《丛话》后十四)
案:胡仔曰:“此绝句乃唐彦谦《过长陵诗》。严有翼误以为李义山,仍引《冷斋夜话》,云‘李义山为文章一厄’语为证,此不细考之过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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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诗林》无“而”字。
②《诗林》“切”作“反”。
③《诗林》无“论杯、抔二字”五字。
④《诗林》无“杯勺也”数字。
⑤《诗林》作唐彦谦诗,“提”作“诗”。
⑥《诗林》无“比见僧惠洪集中”至此数语。
⑦《诗林》“放”作“枚”。
四五、金鸡宜赦
李华《含元殿赋》云:“揭金鸡于太清,炫晨阳于正色。”李庾《西都赋》云:“建金鸡于仗内,耸修竿而揭起。”王建《宫辞》云:“楼前立仗看宣赦,万岁声长再拜①齐。日照紫②盘高百尺,飞仙争上取金鸡。”李太白诗云:“全鸡忽放赦,大辟得宽赊。”③又云:“我愁远谪夜郎去,何日金鸡放赦回。”④肆赦树金鸡,不知起于何代。《唐·百官志》云:“赦日立金鸡于仗南,有鸡黄金饰首,衔绛幡,承以彩盘,维以绛绳,五坊小儿得鸡者,官以钱赎,或取绛幡而已。”《事物纪原》载此,谓金鸡起于有唐。按杨文公《谈苑》云:“杜镐言《关东风俗传》云:宋孝王问司天膺之,后魏北齐树金鸡事,膺之曰:海中星占云,天鸡星动为有赦,盖王者以天鸡为度。《隋书·刑法志》云,北齐赦日,武库设金鸡,及鼓于阙门右,挝鼓千声,宣赦,建金鸡。或云起于西凉吕光,究其旨盖西方主兑,兑为泽,鸡者巽之神,巽为号令,合是二物,制其形,揭为长竿,使众人睹之也。”⑤据《谈苑》所云,皆十六国时事,而《纪原》以为起于唐,亦误矣。又按《秦京杂记》云:“大赦设金鸡,口衔胜,宣政衙鼓楼上鸡唱六人,至日,同以索上鸡竿,争口中胜,争得者月给俸三石,谓之鸡粟。”其言与《百官志》亦自不同。(《丛话》后十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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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全唐诗》“再拜”作“拜舞”。
②《全唐诗》“紫”作“彩”。
③案此《秦女休行》。
④案此《流夜郎赠辛判官诗》。
⑤案:此语亦见孔平仲《孔氏谈苑》五。
四六、杜荀鹤诗
荀鹤,杜牧之之微子也。牧之会昌末,自齐安移守秋浦时,妾有娠,出嫁长林卿士杜筠,生荀鹤,有能诗名,自号九华山人。大顺初,擢第,寻授翰林学士,主客员外郎,知制诰。顾云序其集,为《唐风集》焉。〔荀鹤与张曙同年进士。常以言相嘲谑。曙之他文亦不多见,《康余录》载其《击瓯赋》一篇,其警句云:“董双成青琐鸾惊,啄开珠网;穆天子细缰马骇,踏碎琼田。”似此之类,恐非荀鹤所可拟。〕①《唐风集》中诗极低下,如“要知②前路事,不及③在家时”,④“不觉裹头成大汉,初看⑤竹马作儿童”⑥之句,前辈方之〔为〕⑦《太公家教》。⑧惟《春宫怨》一联云:“风暖鸟声碎,日高花影重”,为一篇警策。而欧阳永叔《归田录》,乃云周朴之句,不知何以云然。(《丛话》后十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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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诗林》无“荀鹤与张曙”至此数语。
②《全唐诗》二十六“要知”作“好看”。
③《全唐诗》“及”作“比”。
④案:此《送舍弟诗》。
⑤《全唐诗》二十六“初看”作“昨来”。
⑥《全唐诗》“儿童”作“童儿”。案此《友人赠舍弟依韵戏和诗》。
⑦《诗林》有“为”字。
⑧《诗林》二引至此。
四七、夕阳春
薛能诗:“山屐经过满径踪,隔溪①遥见夕阳春。”②人多不知夕阳春为何等语。予考之《淮南子》曰:“日经于泉③隅,④是谓高春;顿于连石,是谓下春。”注:“尚未冥,上蒙先春曰高春;将欲冥,下蒙⑤悉春曰下春。”《南史·陈本纪》云:“求衣昧旦,反⑥食高春。”柳子厚诗云:“空斋不语坐高春。”⑦(《丛话》后十六、《诗林》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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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西溪诗话》下“溪”作“江”。
②案:此《游嘉州后溪诗》;《诗林》作绝句。
③《诗林》“泉”作“东”。
④《西溪诗话》作“日至于虞渊”。
⑤《西溪诗话》“蒙”作“民”。
⑥《诗林》“反”作“夕”。
⑦案:此《柳州寄丈人周韶州诗》。
四八、青琐高议之谬
《丽情集》载严宇牧豫章,陈陶隐西山,操行清洁,宇欲挠之,遣小妓莲花往侍焉。陶殊不为意,乃献诗求去,云:“莲花为号玉为腮,珍重尚书遣妾来。处士不生巫峡梦,虚劳神女下阳台。”而刘斧《青琐》乃移其事于陈图南,其诗但易数字而已。唐人集中既载此诗,岂陈图南复蹈袭而为之乎?必无是理,乃刘斧之妄也。
又《名贤诗话》载顾况在洛乘闲游苑中,坐流水上,得大桐叶,有诗曰:“一入深宫里,年年不见春。聊题一片叶,寄与有情人。”况明日于上游,亦题诗于叶,泛之波中,曰:“花落深宫莺亦悲,上阳宫女断肠时。帝城不禁东流水,叶上题诗寄阿谁?”后十余日,有客寻春苑中,又于叶上得诗,以示况,诗曰:“一叶题诗出禁城,谁人酬和独含情?自嗟不及波间叶,荡漾乘春取次行。”①又卢渥舍人应举京师,偶临御沟,见一红叶,上有一绝云:“流水何太急,深宫尽日闲。殷懃谢红叶,好去到人间。”卢得之,藏于巾箧。及宣宗有旨出宫人,许其从人,卢独获其退宫者,睹红叶吁怨,问之,曰:“当时偶题,不谓君得之也。”《青琐》乃互窜二事,合为一传,曰《流红记》,仍托他人姓名。呜呼,孰谓小说而可尽信乎?(《丛话》后十六)
案:《青琐高议》前集八谓:“唐僖宗赐陈抟宫女三人,抟奏谢诗云:“雪为肌体玉为腮,深谢君王送到来。处士不生巫峡梦,虚劳云雨下阳台。”此《青琐》误记之一。又《流红记》亦见《青琐高议》前集卷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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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案:此事参阅《古今诗话》。
四九、罗隐泪诗出处
《江东集》中有《泪诗》云:“自从鲁国潜(潸?)然后,不是奸人即妇人。”未详其所出。①及观《孔丛子》言,子高游赵,平原君客有邹文、李节者,与子高相友善,临别,文、节流涕交颐。子高徒抗手而已。其徒疑之。子高曰:“始吾谓二子丈夫,乃今知其妇人也。”曰:“二子之泣非邪?”曰:“二子良人也,有不忍之心,其于敢断,必不足矣。”曰:“凡泣者一无取乎?”子高曰:“有二焉:大奸之人,以泣自信;妇人懦夫,以泣著爱。”观此始解其说。(《丛话》后十八、《全五代诗》六十七、王校《王五代》二、《郑五代》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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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全唐诗》二十四、《五代诗话》作“尝疑其出”。
五○、后土夫人传
〔唐人作《后土夫人传》,(予始读之,恶其渎慢而且诬也。比观《陈无己诗话》云:〕①“宋玉为《高唐赋》,载巫山神女遇楚襄王,盖有所讽也。而文士多效之,又为传记以实之,而天地百神举无免者。予谓欲界诸天当有配偶,有无偶者,则无欲者也。唐人记后土事)②,以讥武后耳。”〔予谓武后何足讥也,而托之后土,亦大亵矣。后之妄人,又复填入乐章,而无知者遂以为诚是也。故小说载高骈事云:〕③骈末年惑于神仙之说,吕用之、张守一、诸葛殷等皆言能役使鬼神,变化黄白,骈酷信之,委以政事。用之等援引朋党,恣为不法,尝云:后土夫人灵佑遣使就其借兵马并李筌所撰《太白阴经》。骈遽下两县,率百姓以苇席千领,画作甲马之状,遣用之于庙庭烧之;又以五彩笺写《太白阴经》十道,④置于神座之侧,又于夫人帐中塑一绿衣年少,谓之韦郎。故罗隐诗有“韦郎年少今何在?端坐思量《太白经》”⑤之语。今勅令中亦常禁止淫媟之祠,然蕃釐观中所谓韦生者犹在,故伊川先生力欲去之,岂非恶其渎神邪?(《丛话》后十八、王校《王五代》二、《郑五代》五、《全五代诗》六十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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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郑五代》无以上数语。
②王校《王五代》、《全五代诗》无“予始读之”至“唐人记后土事”数语。
③王校《王五代诗话》、《全五代诗》无“予谓武后”至“高骈事云”数语。
④《五代诗话》“道”作“通”。
⑤王校《王五代诗话》引至此。
五一、反用故事法
文人用故事有直用其事者,有反其意而用之者。〔王〕①〔元之《谪守黄冈谢表》云:“宣室鬼神之问,岂望生还;茂陵封禅之书,惟期死后。”②此一联每为人所称道,然皆直用贾谊、相如之事耳〕。③李义山诗:“可怜夜半虚前席,不问苍生问鬼神。”④虽说贾谊,然反其意而用之矣。林和靖诗:“茂陵他日求遗藁,犹喜曾无封禅书。”虽说相如,亦反其意而用之矣。直用其事,人皆能之;反其意而用之者,非识学素高,⑤超越寻常拘挛之见,不规规然蹈袭前人陈迹者,何以臻此。〔马子才有句云:“可怜一觉登天梦,不梦商岩梦邓郎”,用此意也。〕⑥(《丛话》后十九、《仕学规范》三十六、《诗学指南》本《名贤诗旨》、《历代》五十二、《诗林》二、《玉屑》七)
案:胡仔曰:“《艺苑》以元之直用贾谊、相如事,不若李义山、林和靖反用之。然元之是谢表,须直用其事,以明臣子之心。非若作诗可以反意用,此语殊非通论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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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诗林》、《名贤诗旨》有“王”字。
②《诗林》“后”作“报”。
③《玉屑》、《历代》无此数语。
④案:此《贾生诗》。
⑤《历代》“识学素高”作“事业高人”。
⑥《诗林》有“马子才有句云”至此数语。
五二、江为
《缃素杂纪》载《江南野录》云:江为者,宋世淹之后,先祖仕于建阳,因家焉……。①余观《南史·江淹传》:淹济阳考城人,宋少帝时,黜为建安吴兴令,终于梁天监中左卫将军……。又《吴均传》云:济阳江洪工属文,为建阳令,坐事死。竟陵王子良开西邸,招文学,洪时为太学生,以善辞藻游焉……。淹与洪俱系宋②考城,又俱仕齐、梁间,淹为建安吴兴令而后他迁,洪为建阳令而死于建阳,疑为之系出于洪,非出于淹。为工于诗,如“天形围泽国,秋色露人家”③之句,极脍炙人口。少游江南,有诗云:“吟登萧寺旃檀阁,醉倚王家玳瑁筵。”④后主见之曰:“此人大是富贵家。”而刘夜坐夏江城并就传句法,后以谗死。今建阳县之西七里,有靖安寺,即为之故居,留题者甚众。惟陈师道洙一篇最佳,云:“处士亡来几百年,旧居牢落变祗园。诗名长伴江山秀,冤气上迷⑤星斗昏。台榭几人留雅句,渔樵何处问曾孙?当时泉石生涯地,日暮云寒⑥古寺门。”(《丛话》后十八、《郑五代》三、《全闽诗话》一、王校《王五代》四)
案:胡仔曰:《南唐书》云:“江为,其先宋人,避乱建阳,遂为建阳人。为有《题白鹿寺诗》云:‘吟登萧寺旃檀阁,醉倚王家玳瑁筵。’元宗南迁驻于寺,见其诗称善久之。为由是傲肆,自谓俯拾青紫,乃诣金陵求举,屡黜于有司,为怏怏不能自己,欲束书亡越,会同举谋者上变,按得其状伏罪。”余以二书考之,《艺苑》谓后主见为诗有“富贵”之语,及为后以谗死,其言悉非,是当以《南唐书》为正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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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此原书删节《江南野录》之文,下同。
②《五代诗话》、《全闽诗话》“系家”作“出”。
③案:此《送客诗》。
④案:此《题白鹿寺诗》。
⑤《五代诗话》、《全闽诗话》“迷”作“靡”。
⑥《五代诗话》、《全闽诗话》“云寒”作“寒云”。
五三、林和靖诗
和靖诗:“惟应数刻凄凉梦,时曲颜肱兴未厌。”按《论语》云:“饭疏食饮水,曲肱而枕之,乐亦在其中矣”,孔子自谓也。至如“颜子簟食瓢饮,在陋巷,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,贤哉回也”,不改其乐,即无曲肱之说。又按《南史》刘之遴尝堕车折臂,周舍戏之曰:“虽复并坐可横,正恐陋巷无枕。”则此谬亦已久矣。(《丛话》后二十一)
五四、欧阳修词山色有无中
〔欧阳永叔〕①《送刘贡父守维扬作长短句》云:“平山栏槛倚晴空,山色有无中。”平山堂望江左诸山甚近。或以谓永叔短视,故云“山色有无中”。东坡笑之,因赋《快哉亭》道其事云:“长记平山堂上,欹枕江南烟雨,杳杳没孤鸿,认取②醉翁语,山色有无中。”盖山色有无〔中〕,③非烟雨不能然也。(《丛话》后二十三、《玉屑》二十)
案:吴曾《能改斋漫录》七谓:王维诗已尝云:“江流天地外,山色有无中。”以为东坡偶忘,亦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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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据《玉屑》补。
②《玉屑》“取”作“得”。
③《玉屑》无“中”字。
五五、罗隐牡丹诗
罗隐《牡丹诗》云:“自从①韩令功成后,辜负秾华过一春。”②余考之唐元和中韩弘罢宣武节制,始至长安私第,有花命斸去,曰:“吾岂效儿女辈耶?”当时为牡丹包羞之不暇,故隐有“辜负秾华”之语。(《丛话》后二十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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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全唐诗》二十四“自从”作“可怜”。
②《全唐诗》“一春”作“此身”。
五六、不道盐出处
《南史》:“张融作《海赋》成,示顾凯之,凯之曰:‘此赋实超元虚,但恨不道盐耳。’融因命笔益之,云:‘漉沙成白,熬波出素,积雪中春,飞霜暑路。’”东坡《雪诗》押盐字一联:“渔蓑句好真堪画,柳絮才高不道盐。”学者徒知柳絮撒盐用谢安故事,殊不知“不道盐”三字亦有来处也。(《丛话》后二十三)
五七、诗文有所本
予顷与荆南同官江朝宗论文,江云:“前辈为文皆有所本,如介甫《虎图诗》,语极遒徤,其间有‘神闲意定始一扫’之句,为此只是平常语无出处。后读《庄子》,宋元君画图,有一史后至,儃儃然不趋,受揖下立,因之舍,解衣盘礴嬴,君曰:‘是真画者也。’郭象注:‘内足者神闲而意定。’乃知介甫实用此语也。”又言:“杜陵有《有十五阁会诗》:‘病身虚俊味,何幸饫儿童。’俊味亦有来处。《本草》葫注中云:‘此物煮为羹臛极俊美,除风破冷,足为馔中之俊。’”又言:“韩退之《叉鱼诗》‘骈首类同条’,骈首虽是常语,然考之《周易》‘贯鱼以宫人宠’,王弼《注》:‘贯鱼,谓五阴骈头相次似贯鱼也。’退之盖取此。”又:“杜诗《赠李校书》‘众中每一见,使我潜动魄。’按《文选》江淹《杂体诗序》云:‘蛾眉讵同貌而俱动于魄,芳草宁共气而皆悦于魂。’则动魄之说,杜有亦本也。”(《丛话》后二十五)
五八、蹉对法
僧惠洪《冷斋夜话》载介甫诗云:“春残叶密花枝少,睡起茶多酒盏疏。”“多”字当作“亲”,世俗传写之误。洪之意盖欲以少对密,以疏对亲。予作荆南教官,与江朝宗汇者同僚,偶论及此。江云:“惠洪多妄诞,殊不晓古人诗格。此一联以‘密’字对‘疏’字,以‘多’字对‘少’字,正交股用之,所谓蹉对法也。”(《俗语》后二十五、《玉屑》二)
五九、卢橘
古人文章中多言卢橘。李白诗:“卢橘为秦树,蒲桃出汉宫。”宋之问诗:“芙蓉秦地沼,卢橘汉家园。”①又云:“冬花扫卢橘,夏果摘杨梅。”戴叔伦诗:“卢橘花开枫叶衰。”而蔡君谟《荔枝谱》亦云:“道里辽绝,曾不得班于卢橘江橙之右。”皆不显言卢橘为何物。《东坡集》中言真觉院有洛花,花时不暇往,四月十八日与刘景文同往赏枇杷,作诗,有“魏花非老伴,卢橘是乡人”之句。盖指卢橘为枇杷也。故僧惠洪《冷斋夜话》载此意,而筠溪《甘露集》中有《尝卢橘》一绝云:“皮似稗柿松而剥,核如龙眼味甘鲜。满盘的皪如金弹,丛子分尝忆去年。”此正谓枇杷。然山谷以谓夔、湘间有一种色黑而夏熟者,疑其为卢橘,则与东坡之意相戾。予尝考之,《伊尹书》曰:“果之美者,箕山之东,青凫之所,有卢橘其②夏熟。”《吴录》曰:“朱光禄为建安,庭有橘,冬覆其树,春夏色变青黑,味绝美,《上林赋》曰:‘卢橘夏熟。’近是也。”《魏书③花木志》曰:“蜀土有给客橙似橘而非,若柚而香,冬夏实相继,通岁食之,亦名卢橘。”则卢橘似非枇杷。故《上林赋》既言“卢橘夏熟”,又言“枇杷橪柿”,不应如此重复。不知东坡何所据而言。《复斋漫录》云:“唐庚子西《李氏山园记》云:‘枇杷、卢橘一也。’而《上林赋》曰:‘卢橘夏熟,黄柑橙榛,枇杷橪柿,亭奈厚朴。’则一物为二物矣。”然予观张勃《吴兴录》云:“建安郡中有橘,冬月于树上覆裹之,至明年春夏色变青黑,味尤绝美。《上林赋》云:‘卢橘夏熟。’卢,黑也,盖近是乎?”张勃之说既如此,则相如之赋殆未可以为失也。(《丛话》后二十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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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案:此《芙蓉园应制诗》。
②“其”,宋本《丛话》作“焉”。
③“书”,宋本《丛话》作“王”。
六○、柳公权诗
东坡《端午帖子皇帝阁》云:“微凉生殿阁,习习满皇都。试问吾民愠,南风为解无?”原其意盖欲圣君推南风之德以及于黎庶也。唐文宗与柳公权联句,东坡以为公权有美而无箴,因续四句。其作《端午帖子》,用此意也。然洪驹父谓公权已含箴规之意,虽不必续可也。故吕氏《家塾广记》云:“说者谓公权有讽谏之意,以文宗乐广厦之凉,而不知路有暵死也。”此语良是。观公权尝以笔谏,盖造次不忘纳君于善者,岂于此而无箴邪?又陈辅之以“殿桷生余凉”,此两字有功于修辞。予谓辅之此语无甚意义。今世所传,多只用公权旧语。故东坡诗“微凉生殿阁,习习满皇都”。又云:“卧闻疏滴梧桐雨,独咏微凉殿阁风。”不闻有“殿桷余凉”之说。(《丛话》后二十六)